1. 离开北昆，一路向南 零零星星写过最后的昆州岁月，支离破碎地敲打，的确是北上Karumba之后生活不堪的模样。有过苦中作乐弄生计，也在一段段短暂的人事相遇中期待放下猜疑、交出一些信任，值得日后回忆时可依靠，或许会心一笑。 在我匆匆忙忙离开Karumba镇上老爷子Nick的船舶五金店南下的时候，我不是孤身一人，也不知道该往何处去。那时镇上渔厂Raptis的德国小伙准备在淡季离开，我听说后匆匆找到他商量，能否第二天捎上我。一辆破二手吉普，于是塞满了行李，载着前途一路光明，再次出发不管天高地厚。这是冲动的逃离，却收拾起了我全新的希望。只要不停歇地跑，总会找到一个安稳的落脚处。 渔厂告别，找个帅哥一起跑 卷上两支烟，破吉普飞驰 6个小时后，我们来到Mt Isa的背包客栈。无处可去的时候，背包客栈就像一个流动的家，总能收纳一些像我一样暂停生活、整理自身头绪的人。 我已经忘了这个德国小伙的名字，但一路南下，仿佛有种陌生的相惜。我帮他改简历，留意工作信息。他开车载着我去酒店问工作碰运气，闯进光鲜奢华的Irish Bar，又奔赴车程2小时的小镇Cloncurry Walk-in。不找工的时候我们就找地儿玩，跟客栈的爱尔兰背包客搭伙，在午后登山俯瞰巨大的人工湖、等待落日，追索废弃的金色铀矿池。生活又是热烈阳光的。 阳光灿烂的日子 在这里也遇到了布里斯班就认识的G，她身兼两三份工。这是昆州西北部人口近2万的一个大镇，工作倒是不难找，但是住宿动辄200刀一周。 更重要的是，这个曾经如此显赫、曾吸引伊丽莎白二世到此参观的矿镇，如今到处泄漏着没落时代的难产痕迹。黄金铜矿年代舍不得落下帷幕，硬挺挺的两根高耸入云的烟囱，俯瞰着将其裹挟的四围低矮的荒岭，日以继夜地吞吐着隆重的灰烟，让人无法回避。努力地喘气似抵抗式的默认。有钱又荒芜的味道，让我抵触停留。 财富与没落的象征 荒芜的实体 待了一周后，我选择坐巴士南下Winton碰碰运气。 2. 中昆 Winton小镇的短暂驻足 Winton是一个典型的内陆旅游小镇，像中国西北的敦煌。 这里没有飞天，但持续发掘出恐龙化石并保存有世界唯一的恐龙逃窜脚印化石（stampede），是名副其实的澳洲恐龙之镇。 地小物博 当时就职酒店的老板的女儿恰好在恐龙时代博物馆（Australian Age of Dinosaurs）做导游，于是我免费蹭了一回，和同事参化石和保护地。 恐龙逃窜脚印 恐龙模型与真实地貌 昆士兰州的顶级表演家，也会以此为噱头，在落日降下之际进行一场纯户外演艺，用声音和视觉将观众拉回血雨腥风的恐龙生存时代，与自然共鸣。从小镇延伸出的广阔天地，让人仿佛脱身于偏远的不毛之地，而进入了注目的中心。 夜色温柔 更可怕的是，这里的恐龙化石还在没完没了的冒出来。博物馆中有一块分区介绍了文物保护者的要务，其中有许多刚刚运来的化石包，简单地陈列在铁架上，等待清理和分类。镇上常年招募志愿者，想要体验亲手挖掘和保护恐龙化石的人，可以轻松报名尝试。 现场演示整理过程 没来得及清理的化石包 就连旅行家们也参与进来，设计了直升机环绕荒野大地、俯瞰恐龙时代印记的飞行项目。 这里另一个与石头有关的故事，则流淌着财富的味道。Winton – Opalton一带是Opal澳宝蛋白石的重要产地之一，吸引着流转于世界各地的矿商、珠宝商。 当时，我是镇上唯一常驻的中国背包客。在闲逛中，我结识了一位祖上有矿的年轻珠宝商Steve。对方期望我想想办法弄个渠道，把蛋白石推广到中国市场。Steve说，自己身价很高，为了不让同行起疑，只有在酒店没班的时候，我才能溜出去悄悄在他家的珠宝店帮忙整理，并且只能在他约定的时间和地点商量方案。 不起眼的小店有着很大的野心 价格低廉的未成品蛋白石 在某个夜晚，老板的兄弟把一辆面包车停在我工作的酒店后面，发消息请我钻进面包车见面商量。整个行动鬼鬼祟祟，透露出黑市嫌疑的味道，仿佛也是在暗暗考量我，究竟是不是他们一边的人。 不久，为准备镇上的珠宝节，珠宝店来了一位身材浑圆的有钱阔佬B。他是来自前南斯拉夫的大开采商，当时已经跟某国内某博主合作，先行一步开发了中国市场。后来我们私下碰到，B非得请我喝酒，我脑子一热但也想看看他究竟要干嘛，于是点了稍微能喝一点的Gin & Tonic。之后他不断地给我加烈酒，还开始握着我的手，好像暗自在同 Steve老板角力。直到旁边的年轻人问我需不需要帮忙，我才趁清醒赶紧溜身。 短暂的几次接触，让我恍惚间置身了一片深不见底的灰幕中。有些希冀看不见的快钱，但更多的是茫然和惊恐。我决定不再跟这些无头无尾的珠宝商们接触，忽略Steve的消息，任凭镇上散播关于我的风言风语。 弹丸之地的价值不止于物质资源，这里也牵绊着澳洲的精神枢纽，是非正式国歌Waltzing Matilda的发源地。当地还为这首歌盖了一座博物馆，可以看到关于歌词创作者Banjo的故事、非常地道的俚语的解释，听到不同版本的Waltzing Matilda。绝无仅有。 丛林民谣的传统也得以流传和发扬。一个叫Gregory的民谣诗人，把一些跟Winton有关的民谣故事串起来，每年做巡回演出。除了演出，他还出版和编辑民谣诗集。但Gregory也只是写作展中一个渺小的角色而已。 Gregory以民谣说唱的形式讲述Banjo的故事 这里更有学者型的写作者，根据Winton当地历史，写出了不为人知的关于屠杀历史的书籍，并召开讲座。 而在离镇中心不远的卡车博物馆，还有更多人书写关于road train驾驶者的故事。其中就有著名的首位road train女性驾驶员Toots，30多年风尘仆仆地驾驶着庞然大物长途穿行，甚至最后的归途也是不幸丧身于道路上。她的故事足以胜过曾在此地试验的那辆100多米、世界上最长的road train。驾驶者精神与驾驶车辆本身的PK。前者成为一段传奇，后者停留在当地的明信片上出售。 活在路上也死在路上的Toots Winton独特的中昆文化也造就了当地声势浩大的电影节，吸引来自昆州名校的年轻学生和文艺圈人士。我所工作的破旧的百年旅馆，竟然也成为某个电影故事的取景地。 镇上拍摄短片的年轻学生 由年轻学生拍摄的电影、以及澳洲特色影片，以低廉的价格，在镇上最古老的露天电影院Royal Theatre展映。星星展露的夜晚，我们披上酒店的被子，缩进长椅，和各地来此游玩的人聚在一起。电影的喧闹和小镇夜晚从不孤独的声音呼应，是一种非常特别的体验。 百年历史的露天电影院 纯正的澳洲影片，你看过几部？ 每年4月 – 10月，镇上会举办花样繁出的庆典和节日，让人应接不暇，也是背包客挣工钱的绝好时机。当时许多商家愿意提供包吃住的优厚条件吸引人手。我曾写过一些打油诗，零星记录了在这里短暂生活一个多月的片段，但仅仅冰山一角。曾有博主对此镇有过比较详细的介绍，可以参考。https://goumolife.home.blog/2019/07/27/winton/ 镇上的观光旅游车 花样繁多的节日和游玩项目 但小镇的风趣因人而异，虽然有各种attraction可以消解时间，我在这里竟然过得十分不快乐，甚至染上了抑郁，只能悻悻离开。一个白人大姐同事，曾和我一起聊天，互相舒缓情绪。住在Cloncurry的Colleen路过Winton时，也表示随时愿意收留我。6月底，我有些不舍地告别了这个宝藏小镇，暂时远离喧闹，在极度渴望安静的心情中，挎上所有行李，来到了Cloncurry。 3. 从Cloncurry出发，走出昆州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。一个月前的我还是抑郁难言、苦闷不堪，在这里却豁然开朗，遇上了有趣且慷慨的房东，和一起工作的中国小伙伴们释放出另一个阳光的自己。 Colleen和Jay一家，对我十分友善且信任。在此之前，Colleen仅看过我的公众号并加了微信。从大巴落地Cloncurry的那一刻起，我就少了许多愁绪。他们给了我一间宽敞舒适的单间住下却没有收我房租，也没有让我通过劳动来换宿。反而做了好吃的会叫上我，也经常拉我加入他们的聊天。 家里还有一只非常活泼的布偶猫，总喜欢粘着我玩，晚上软软地睡在我身上。第一次有幸做猫奴，让我觉得无比的幸运。我只好平常多帮忙做做清洁、买点零食、一起做个饭回报一下。原本计划在镇上短暂地过渡找工作，随着我在IGA和相邻的面包店入职，短住变成了停留。 我在IGA主要做收银和简单的理货，偶尔也会做经理的下手，管理售烟区。IGA的入职，让我见识到了一个大型连锁公司完整的管理机制。虽然公司很看重招聘local员工——这里的员工非亲即熟，比如妈妈、亲儿子、继子、儿子的女朋友、儿子的同学都在一起上班——并且某些员工之间形成了一些勾连，享受排班、分工、休息上的区别对待。但公司也有内部外部的矫正和监督机制，让个别人无法做到太过分。分店经理Dylan非常重视我这样的外部员工，还有Mel这样比较公正的管理层，可以同某些胡搅的local势力形成抗衡。 local员工势力大 不过再大的公司，也要适应偏远小镇的人情关系。在碰到同事与同事、甚至管理层和同事之间sleep around的八卦时，与其觉得大跌眼镜，不如看成是一种bonding，毕竟分享关于某个同事身材和战斗力的秘密，是相熟的当地员工之间才会有的默契。只要扫一圈Tinder，就会发现很多熟悉的面孔。 此外，IGA也逃离不了超市在偏远小镇普遍被掣肘的困境。在这里，镇上的小孩偷东西是家常便饭，当地员工也都视而不见。记得有一次我同一位来买单的小学老师提起，她说这种事应该跟家长谈，而不是她。而哪个家长又不心知肚明呢？还有一次，一个同事的酗酒丈夫来店里准备闹事，我们只能暂时叫警察处理，当班经理给同事放着假，直到安全再接着上班。而店里总还得有人给顾客买单。大家好像都见怪不怪。 得益于经理Dylan的认可，我拿到了比较理想的roster：周三 – 周六12:15-20:15 + 周日0900-1730（周末和平日下午6点以后都有loading）。这样每周一到周五，早上8点 – 12点我还可以去隔壁的Cloncurry Bakery面包店帮忙。15分钟的间隔足以让我啃个简单的三明治或者冲杯咖啡蓄力。 面包店的员工全都是中国小伙伴，相处要融洽许多。切菜备菜、打咖啡、做三明治、补货，大家手脚都很麻利，没得挑剔。所以可以一边干活配合，一边开玩笑、互相插科打诨。熟了之后也会一起准备惊喜生日，去湖边打火锅、划船。 和当时的小伙伴一起爬屋顶看秀 虽然总体融洽，但这里也暗藏着心思。Cloncurry Bakery在周边十分有名。南北通衢者会慕名而来购买这家的Pie。当时的面包店由几乎和我同龄的中国老板F执掌，而其他员工都是打工度假签证。但每个人的扣税比例都不一样，跨度从2%到23%，很不合理。大家碍于面子和交情，只是私下使眼色，不好去问F。 IGA旁边的Cloncurry Bakery 此外，关于老板F当年从前老板手里接收面包店的非常渠道以及收购官司缠身的消息，镇上的熟客偶尔也会悄悄透露一二。因为自从有了这个面包店，F就变得非常有钱，买车买船，但从来不更新店里的任何设备。入口的门坏了就坏着，只要能上锁就行。热销的派5.5刀、cream donnut 3.5刀，几年下来几乎从没涨价。而且F也坚持自己上夜班，培训新人做面包糕点的技能。感觉就是让人说不上来，这到底是一个好东家还是别的什么。 其实关于面包店的其他故事，每次我收工回家就能补全。早上去店里默默地备菜切肉的时候，也曾让我想象，是不是谁收购这个面包店，谁就能成为像F一样的有钱人。只是上班的时候，我们从不去打探面包店的来龙去脉和未来可能的主人。不知道F有没有发现，我就住在他的前老板Jay的家里。 后来我在Perth应聘MSWA。当时面试我的senior manager，听说我在Cloncurry的工作经历，特意提起曾在那居住的经历，还问起面包店，并问我是否认识老板。我笑笑说，我曾经就住在老板Jay的家里。不知是否是这样的运气，我进入了MSWA，拿下了我目前为止在Perth最高的工资。 一个人的好名声，看来会传递很久。一个人的过去，也总有人记得一些。不知道面包店现在落手谁家了。 在IGA和面包店连轴工作三个月后，9月底，我突然出现大腿发麻的情况，甚至一度走不了路，只能一瘸一拐地慢慢挪动。这可能跟我在超市做收银长期站立和弯腰有关。Colleen把我送到Mount Isa住了一周，跑诊所和医院治疗。经理Dylan给我放了两周假。进入淡季，再加上健康考量，我在IGA的工时开始减半。而面包店的伙伴之间也渐渐有了芥蒂，不再抱团，准备各奔东西。 在Cloncurry居住的短暂的小半年里，因为Colleen和Jay一家对我的信任跟帮助，我过上了昆州漂泊岁月中一段难得的安稳日子。下班后每天晚上跑步，每周有空就去图书馆看书。在热爱美食的Colleen的橱柜里，螺蛳粉是常备，还经常有各种美食的花样投喂，让我一度在Cloncurry胖了5公斤（然后再也没瘦下来）。 我也认识了Council工作的老头，图书馆工作的俏皮管理员。每个相遇都造就了点点滴滴温馨的回忆。这许多的幸运，让Cloncurry成了我在澳洲待的时间最长的一个小镇。而一路充盈的感激，到临别时也只能用一些话、一顿饭、几张合影、一些礼物简单地表达。 充满味道的回忆 11月中旬，我同面包店的Vincent和Mark一道，搭了他们的车走出昆州，于是有了后面road trip故事。我在昆州兜兜转转1年半的岁月就彻底结束了。我的打工度假故事到这里也全部写完了。 尾声： 以下是九月2020-2022打工度假的全部时间线。 2020年3月初落地Sydney换宿； 2020年3月底赶至Brisbane找工作； 2020年4月初转移至Tully小镇酒馆换宿； 2020年4月下旬经Cairns转移至Mareeba； 2020年4月底在Mareeba开始第一份工作——芒果树修枝；6月-8月Costo摘蓝莓（短暂就职Skybury Cafe）； 2020年8月底-2020年11月，Dingo镇加油站开始服务业工作； 2020年11月-2021年3月回到Brisbane，在附近矿区 FIFO/BIBO（治病+换宿）； 2021年3月-2021年5月，北上Karumba酒馆和五金店工作； 2021年5月底-2021年6月底，Winton酒店工作； 2021年7月-2021年11月，Cloncurry IGA和面包店工作； 2021年11月-12月，roadtrip跨三州转移至西澳； 2022年1月，就职于Tom Price度假村以及Port Hedland矿区服务业； 2022年2月居住Perth，打工度假结束；3月至今，在Perth的healthcare领域做行政。 九月的打工度假故事到此就正式与大家告别了。接下来会策划一些故事征集，欢迎大家积极参与和分享。敬请期待！ 微信联系：Sept-1990 投稿微信：adj-helper3 点击阅读原文可跳转至原文，关注作者 相关文章kakaDO or kakaDON’T ? 【雨季卡卡杜不完全手册】自驾南澳，满足你对澳大利亚的一切想象2020｜每天都是人生旅程探店真的只是拍照这么无聊吗？墨尔本咖啡馆推荐之郊区篇打工换宿，究竟换的是什么？在澳洲失去工作的这一个多月，我一个人是怎么独自走下去的～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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